2018年3月16日 星期五

田野筆記:汙染以外的歷史記憶

今天去訪談四叔公(阿公的弟弟),其實過去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接觸,只有聽說他中風後行動不方便的消息,最近一次看到他,是在前幾年阿公後事的時候,他杵著拐杖到家裡來關心。

四叔公16歲時就考進安順廠,剛開始一個月的薪水只有28元,中間歷經固鹼、鹽水等不同的工作內容,一直待到關廠退休。比較印象深刻的是,他提到228的時候,有許多大學生來工廠找國民政府的長官(當然他們老早就躲起來了),有些臨時工和掃地工幫忙掩護,後來因此升職成了正式員工。然後在白色恐怖的年代,當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,還會有抓耙子在一旁偷聽大家在談論什麼內容,廠內也有些共產黨的課長級以上長官被槍決,最吃驚的是,聽到三伯年輕時因為看了禁書蹲了幾年苦牢,從未聽他聊過這段歷史,不過我想除了他,台灣還有更多未曾曝光的白色恐怖的受難者吧(包含了他們的親友)。

另外他擔任工會幹事時,協助查清了兩件貪汙案,長官為了獎勵,詢問他有什麼要求,由於他已經最高職等,他就說讓哥哥(我阿公)升等,兩人互相照顧。四公說,阿公是個有事都藏在心裡、比較文靜的人(好像我爸爸)。

我在四公的老相簿裡,看見年輕的他與四嬸婆,還有用毛筆寫的畢業證書、退伍證明書、申請書、調職書,甚至有他替阿祖寫的陳情書,猜想與土地徵收相關。四公說家裡有好幾甲地都被徵收去當工廠用地,阿祖就曾經被政府抓去,直到答應賣地為止,而補償只有一點點,有跟沒有一樣。

當我看見那些珍貴文獻時,有些感動自己能與他們相遇,我彷彿對那個年代的歷史又靠近了一些(因為只有口述還是很模糊的),我知道這是個被汙染的社區,但除此之外,它有歷史、有記憶,不是只有汙染而已。最後我問四公說,你現在對會社是什麼情感?他回答:「拆掉可惜,毋甘啦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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